10月10日晚，紀念林語堂誕辰12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系列活動之——“名家講座”在閩南師大逸夫圖書館舉行，臺灣著名作家張曉風為師生帶來題為“吃一只橘子”的精彩演講。

      演講中，張曉風以“橘柚”為主線，引用《尚書》《韓非子》《晏子》《呂氏春秋》等著名古文選段，串聯起貫穿古今中外有關記載，強調知識是“點、線、面”三點的結合，文學創作不是定式的、斷裂的，而是系統的、延續的，她說：“我們要不斷完善自己的知識層面，拓寬自己的視野，從表象看到本質，才能讓文學創作的源泉不斷涌出。所以文學創作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能夠速成的，而是要靠平時累積起來的，知識儲備越大，你的思維能力就會越強。”

      每一個字都有它的溫度，每一個故事都是一個世界，當我們帶著興趣去打開每一個文字，每個故事，你就會發現文學里是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你的想象力也就會跟著穿越時空，文學世界打得越開，你在心靈的世界就越大。

      談讀書：讀書要趁早開始

      問：從一個橘子講到了很多典故，然后把它都連在一起，讓我感受到了文學是傳承的。那如何將散落的典故連在一起，為文學創作增色呢？

      張曉風：如果我今天的演講要給它一個比較正正經經的題目，就叫做“一個文學院的院士，她的讀書方法”。假如我說得正正經經的話是這樣的，不過我這么說的話可能沒有人來聽演講了，所以變成“吃一個橘子”。其實在這個收集資料里頭還是蠻辛苦的，比如說你要縱橫兩千年以上的時間，你要找到那些該找的資料，那些資料不是蹦出來的，是慢慢讀書的時候，或者慢慢回想的時候它們從記憶里頭浮現出來。要不斷讀書的時候它就不斷地出來，所以收集資料、分析資料、歸納資料這些很基本的功夫其實是希望給同學一個讀書的方法。當然也許你們年齡比較輕，一時沒有讀到過很多書，可是也可以趁早開始了。

      談情境：文字比現實世界更永恒

      問：您去林語堂的家鄉平和，我一方面佩服您追尋文化足跡的勇氣，另外一方面又會很感慨，因為很多的東西，就是物是人非，就是當年的那個景象和現在的那個景象它已經完全不能相比了，當時您是怎樣的一個心情？

      張曉風：我一直相信一件事就是：文字比現實世界更永恒。比如說我這次去林語堂的出生地平和，那里曾經存在的池塘可能已經填掉了，那里曾經的一個樓可能給扒了，可是，文字記下來的事情是永恒的。我走到那我能看到的是，哎呀，這是林語堂從前爬過的那個屋頂，因為他頑皮還從那個屋頂上給滾下來呢，那個故事就又跑出來了；看到林語堂和他姐姐的照片，我就能聯想到這個小壞男孩很皮，我要是他姐姐我就把他打一頓，因為有一次他跟他姐姐吵架很生氣，他就故意跑到那個泥巴地里去打滾，把身上的衣服滾得都是泥，本來他衣服可能就夠臟了，那他滾到泥地里把衣服滾得更臟，然后他就覺得這樣可以害他姐姐洗衣服的時候更難洗。因為有文字的記錄，讓我仿佛看到一個活靈活現的小男孩，而她姐姐看他全身泥巴的樣子肯定又好氣又好笑。所以，那個小林語堂能夠再活過來就是因為文字的記錄，他已經死了，就算他活著一百二十歲也是說不了話了，可是他所說的故事在我心里，拉上一點線就可以回想起。所以不是靠資料，不是靠眼前所見的。所以看到現實世界里頭那個真實的東西，以及記錄里頭的那個圓弧的故事，兩個都很重要。

      談文字：中文的美感很重要

      問：寫散文的時候，如果語言過于平淡沒什么，但是語言過于華麗的話就會讓人感覺有點空，是不真實的。我想問您的就是您是怎么處理的？

       張曉風：關于寫文字是要用華麗的文字，還是用平淡的文字，這個問題也始終困擾著我。我既希望能夠平易近人，又希望我所掌握的古典文學里頭的精華能夠用它，但是這兩個很難。這兩個湊合在一起啊，我覺得用得比較成功的是那個宋詞元曲里頭的例子。比如李清照說，“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啊，要怎么熬到天黑啊，那個押韻也押得非常特別，一方面很白，可是一方面也是很深刻。又比如那個“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很白，可是又很有趣，又很俏皮，我偶爾也希望能夠做到這樣的句子，但是不容易。所以說，在現實生活里頭，用現實生活的語言，用大家都知道的語言就好，可以用得上的話，用古人的典故也不錯，因此，在我看來，用得好的時候都是資產，用得不好的時候都是包袱。

      問：您怎么看待中國的語言？

      張曉風：我一直都認為這是一個好的文字，這是一個好的語言，不管是它的聲調還是它的意境在世界各國的語言文字里頭它是一流的。它保持著象形文字的美好，那么為什么不能把這個文字用到更好呢？詩人埃茲拉·龐德說了一句非常有趣的話，他說，中文才是最適合寫詩的文字啊！那要是平常人說這個話我可以說這個人賴皮，自己詩寫不好就說我們這個英文不好寫，中文才好寫，但是他不是，他是二十世紀初美國最重要的詩人，他居然還說，中文才是最適合寫詩的。我后來想他這句話也是對的，中文有時候一個字就說了一整句英文要說的話。

      有一個字，就是那個塵土的“塵”，改成簡體以后就是小土，繁體字是“塵”，有一次我到蒙古的時候，我看到那個鹿群從對面跑過來，那個鹿跑得整個地面都會震動，一大群的鹿揚起的那一大片灰塵，我覺得那才是“塵”啊！多么動人，干嘛要去改它啊！固然是少了幾筆，但那個畫面美感沒了。我年紀大了，我想你們比較有機會建立那個中文的美感，中文的美學，這比幾個億的建設都還重要，希望年輕一代的你們能夠把我們自己的語言和文學找回來。

2015-10-14 15悅讀
http://218.6.92.114:88/html/2015-10/14/content_65551.htm